二〇二二年终总结
浩东同学
“长日尽处,我站在你的面前,你将看到我的伤痕,知道我曾经受伤,也曾经痊愈。”
——泰戈尔

启·第一次求职
过去的这一年对我来说,别有意义。我从昌平区府学路27号到朝阳区东三环中路5号,从中国政法大学到财富金融中心,完成了一个从大学生到职场人的身份转变。
2021年7月,我毕业了,“毕业即失业”的玩笑话真的印证在我的身上,是一种巨大的失落感。我一下子什么也没有了,没有拿到继续深造的机会,没有想过找一个工作,甚至连法考都没有参加;我收拾行李回家的那一刻,我很难过,但是不绝望,我知道,我还会回来,这里是北京,是我追逐了整个青春的梦想。在年尾那个漫天飘雪的冬天,我跌跌撞撞地撑过了那一年的法律职业资格考试,命运眷顾了我,我不仅通过了法律职业资格考试的客观题,还是高分通过。这一年的年尾,我再一次踏上北上的列车,我一个人,对求职之路充满了迷茫。但是我太幸运了,没有法考主观题成绩的我,拿到了金诚同达和浩天信和的offer,这一切甚至发生得如此草率,对什么是“五险一金”都不知道的我,在一些情绪的驱使下选择财富金融中心11层的浩天信和,我在这栋写字楼的附近租了房子,从此与财富金融中心结下缘分。




与·浩天信和
2022年1月4日,我正式踏进了职场,这个职场击碎了我的许多幻想。“律师助理”的定位,让我在这个职场过得好悬浮,我统计别的律师的工作、我填报奖项、我写标书、我开所函,我甚至一度以为我在一个案子里开了“所函”,是我参与了这个案子、我接触了诉讼、开启了诉讼的事业。直到有一天我在看一个法律博主的直播,她不可思议地回答我的弹幕道:“所函?不都是行政开的吗?”我开始反思我的工作,我拿着很多律师助理羡慕的薪资,但是代价就是我清楚地知道一年之后的我,甚至远远比不上那些拿着2000块工资,在二三线城市的小律所工作的实习律师,即便所有跟我合作过的合伙人,都夸我勤奋又聪明。我是叛逆又懦弱的一个人,我屡次想提离职,屡次有让我舍不得情义,屡次记起这一份工作是我最落魄的时候合伙人给我的救赎,可是这一份“救赎”真的让我过得好焦虑。我在这份“救赎”里所接触的一切,都不是我想要的,我没有在这份工作里得到律师职业的尊严感和成就感,我甚至都不是一个很好的行政秘书,我很失败。所以离职的时候,我什么都没要,“裸辞”是因为我现在依然很感激给我这份工作的合伙人、带我接触跨境并购的合伙人、带我接触涉外合规的合伙人,还有那一个我们相识不久但是给我送月饼的律师。
这一场悬浮的体验在2022年10月9日的时候,终于停止。我拒绝了给我这份工作的合伙人让我呆到十月底,用一个月找工作的提议。我是不成熟的,因为我始终有着至情至性的那一面,我喜欢过浩天信和,我没有办法“背叛”,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,我有很多情绪需要通过一场告别来疏解。我很感谢这个律所的一个律师,他特地开车来找我,没有说教我什么,只是问我“怎么没提前跟他说,他可以帮我想想办法”,后来他带我去吃饭,跟我讲了很多怎么跟合伙人打交道、怎么跟客户打交道的事情。我想这一切的温柔以待,或许都源于他入职那一天,是我接待的他,我教他用的OA吧。这些举手之劳,或许在一个久经职场的人眼里,是一种纯粹的善意吧。后来他带我住了希尔顿,那是我第一次住五星级酒店,他跟我说,“如果你以后成为合伙人,这些都是标配”,我知道,他是让我不要因为离职的打击而放弃北京这座城市,总有人成功,怎么那个人就不能是我呢?我在希尔顿酒店的浴缸哭了,我不知道为什么,离职的时候我想再合伙人面前演一出“哭戏”,眼泪愣是掉不下来;可是那一天晚上,我是大颗大颗地掉眼泪,因为这个律师对我的好,没有利用、不求回报,这种纯粹的好会让我很感动,似乎“找不到坚强的理由”。





续·第二次求职
离开希尔顿酒店,我踏上了回老家的列车。是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出发,又是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回去,我坐在列车上,看着眼前的风景越来越熟悉,也不由觉得“荒谬”。这九个多月的时间,我好像什么都没有真正学到,又好像懂了很多;我好像还是个小孩,又好像领悟到世事无常。回家调整了一阵子,我又开始了求职之旅,这一次求职,似乎有了上一份工作的加持,可是随之而来的,“你为什么离职?”的问题构成了我隐秘的难堪。尤其是,后面跟上一句“那是个不错的律所啊!”会让我更加难堪。好像我的前任不错,所以分手一定是我有某种问题。那些律所,在挑剔地审视我,所以第二次的求职不是那么容易的,我艰难地拿到长安、盈科和安理的offer。如果没有当年的浩天信和,没有它的金碧辉煌,没有那一栋5A写字楼给我巨大的冲击,我也许会很满足,但是因为经历过那么“高级”的一切,我只能忍受在5A级写字楼的工作;我曾经坚定要去做争议解决,结果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安理,一个合伙人开口就说“我们需要一个往非诉方向培养的律师助理”的团队。
与·安理
拿到安理的offer后,我回到了北京,这一趟列车上,我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,已经没有任何神采奕奕的模样了,我是机械的、在完成一场关于生计的奔波,这一趟列车上已经没有载上关于“理想”或者“梦想”的东西了。我到了北京,来到了熟悉的财富金融中心,不同的是,这一次我按下的楼层,是36层。安理的工位是更大的,却是更旧的,铺面而来的凌乱感引发了我的一点失望;后来我就这么入职,来到了工位,我不是实习生、不是应届生、是一个别人以为有工作经验的律师助理再就业。没有人引导我什么,但是这一套流程我确实熟悉;一坐到工位上,就有律师给我安排工作,是一些没有什么思考量的活,我脑海一闪而过一丝不情愿,然后开始做这些活。
我在入职安理之前,已经给自己下定决心,无论是什么活,我都乖乖去干,拿到执业证最重要。这是一个已经被杀掉“理想”的浩东同学了,我以为,他已经被杀掉了“理想”,他会很听话,然后成为一个泯然众人的律师助理,慢慢学会一切事情。我已经乖乖地做了两周的“律师助理”了,我一定表现得比第一份工作听话。我已经记不清为什么我会脱口而出那一句:“你为什么不顺便把审核表也填了,你审了合同这样更效率啊。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脱口而出那一句:“我不想做ppt女工,我又没参与那个项目。”我无心,但是我应激;我没有冒犯的意思,但是我冒犯了律师;我身体在做,但是我情绪外溢。于是,合伙人找我谈话,从那一刻开始,我在安理想要的伪装被撕碎, 我的职场“理想”再一次被激活,我冒着被辞退的风险直接跟合伙人说:“我想做诉讼。”
我没想到,合伙人把我的话听了进去,开始交给我诉讼的案件,虽然这些案件大多来自法援。这些案件里我有极大的主导权,我跟当事人打电话、会见当事人、做笔录、给当事人整理证据材料、开庭、写代理意见、参与和解谈判……这些事,我从焦虑、生涩到现在的游刃有余。才两个月,我都惊异于自己的成长,太快了,快到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接触诉讼仲裁领域的实习律师。是的,这个职场高手林立在逼我凭本事说话、当事人对我信任有加在逼我拿专业说话、合伙人对我放手以待在逼我交成果说话;我感谢在安理这个职场最初的碰撞与撕裂,没有这个契机,就没有那么多危机感、没有那么多案子、没有那么多成长。我在安理工作的这几个月,尚且短暂却无比充实,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律师的职业尊严感和成就感,随着我对法条的进一步熟悉、对各种文书的进一步熟悉、对各种流程的进一步熟悉,我不再战战兢兢、我从内心深处逐渐获得一份安稳感,我才隐约明白,是真正从事律师工作的自己变得强大,所以内心丰盈起来。
如果2021年是我迷茫的一年,2022年是我困顿的一年,那在安理工作的这几个月让我的生活拨云见日,我被治愈。此时此刻的我,可以很有底气地说我是一个职场人,我的职场在律所。


终·给自己的话
在北京都呆了六七年了,可是来到国贸CBD才算真正感受到了这座城市。这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、金属色的写字楼熠熠生辉、蹬着皮鞋和高跟鞋的男男女女穿梭这些建筑里。下班的时候,我偶尔抬头望着这里的夜幕,低垂又厚重,车水马楼、川流不息,写字楼的灯光渐熄,我知道这并不是一座对我这样的人友好的城市。我可以很轻松地拿到一个小县城的高考状元,却在这里连自我认同感都逐渐被动摇;这座城市容不得我有一丝怠惰,在大二的一丝堕落让我的人生迅速走下坡路;我一次离职,在新的职场就屡屡有被人拿捏之感。可是我离不开北京,我也不知道为什么,我好像还怀揣着少年鲜衣怒马的梦想,还是在被詹青云那一句“趁着年轻,我偏要勉强”煽动。不肯、也不能放过自己,一定要在财富金融中心这个地方,成为执业律师、成为律政佳人、成为我自己。
春节快乐,浩东同学,过去的这一年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,但是恭喜你挺了过来。